朱光潛先生是我的同鄉(xiāng),我大學因學中文,曾涉及一些文學批評方面的知識,對他的了解卻也只是泛泛。直到去年,我偶然讀到他的《給青年的十二封信》,獲得了不少的啟發(fā)。
本書被認為是先生寫的一本美學入門書,先生自稱這本書是繼《給青年的十二封信》之后的“第十三封信”。的確,他在這本書里仍然是以一位老朋友的口吻向我們娓娓道來,以一個個有趣的切入點去分析、辯駁、梳理、引導:美是如何產生?美究竟是什么?它有哪些與眾不同之處?它究竟又要帶我們去向何處?
先生實在是過于博學,不僅是文學藝術上的信手拈來,他在美術、雕塑、音樂等其他藝術方面也頗有見解,堪稱“中西融匯、古今貫通”的典范,對我這個在文學方面不求甚解以及在其他藝術方面一竅不通的人來說,就算是窮極一生也未可望其項背。說來也慚愧,我在求學態(tài)度上不及先生萬分之一,天賦欠缺也是無法彌補,因此,通讀完這本書,我就要坐下來談感受,內心是十分惶恐不安的,但若就此緘默不言,又像是欠了一筆債,忍不住記掛。下面,我就簡單談談我對這本書的認識和收獲。
本書除《開場話》和《后記》外,共用十五個章節(jié)來闡述美感的獨特之處。
在《我們對于一棵古松的三種態(tài)度》中,他認為“各人所見到的古松的形象都是各人自己性格和情趣的返照。古松的形象,一半是天生的,一般也是人為的”,同時,他認為“有審美的眼睛才能見到美”,否則只是關注事物特性的科學家或是追求某種“益處”的實用主義者,而美看似是最無用的,卻是“事物最有價值的一面”。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中,他又認為“要見出事物本身的美,須把它擺在適當?shù)木嚯x之外去看!闭镜锰菀子嬢^利害得失;但也不可太遠,太遠容易不近人情,只有適當?shù)木嚯x才能產生美。在《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中,他分析了“移情作用”和美感經驗的密切關系:“移情作用不一定有美感經驗,而美感經驗卻常含有移情作用”。他認為真正的美感經驗都要達到物我同一的境界,所謂“人的情趣和物的姿態(tài)往復回流”。以上三章,先生回答了“美感是什么”,他認為美感起于形象直覺,具備兩個要素:一是保持適當距離,二是處于聚精會神以至于物我兩忘的境界。
接著,先生闡述了幾種關于美感的誤解。在《希臘女神的雕像和血色鮮麗的英國姑娘》中,他指出第一種誤解是享樂主義美學把美感和快感混為一談,指出“美感具有普遍性,快感沒有普遍性”,“美感是直覺的而不是反省的”。在《記得綠蘿裙,處處憐芳草》中,他指出第二種誤解是認為聯(lián)想的快感等同于美感,“聯(lián)想是妨礙美感的。美感起于直覺,不帶思考,聯(lián)想卻不免帶有思考。”聯(lián)想不過是“持實際人的態(tài)度,在藝術本身以外求它的價值!痹凇鹅`魂杰作中的冒險》,他又指出第三種誤解,即把考證和批評認為是欣賞。他指出有考據(jù)癖的學者常犯“穿鑿附會”和“因考據(jù)而忘欣賞”這兩種錯誤,他認為考據(jù)和批評都不是欣賞,但欣賞卻不可無考據(jù)和批評。
再從美感探究美的本身,在《情人眼底出西施》中,先生認為美感起于形象的直覺,是自然的藝術化,即人情化和理想化,美感的態(tài)度并不帶有占有欲。在《依樣畫葫蘆》中,他認為:一、藝術的美丑和自然的美丑是兩件事;二、藝術的美不是從模仿自然美得來的。他舉出法國畫家拉庫瓦的觀點:“自然只是一部字典而不是一部書”,得出這樣的結論:盡管人人手邊都有一部字典,能否做出好詩文卻是各憑本事;做出好詩文的人,也絕非是一味模仿這部字典。在《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中,他進一步指明欣賞與創(chuàng)造的關系,即“欣賞之中都寓有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之中也都寓有欣賞。”他以兒童游戲為例,引出藝術雖伏根于游戲本能、但藝術卻帶有社會性的根本區(qū)別。在《空中樓閣》以及《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中,他分析藝術家創(chuàng)造時的心理活動,認為“在藝術作品中人情和物理要融成一氣,才能產生一個完整的境界”,這大概就是我們常說的情景交融吧。
在《從心所欲,不逾矩》中,他分析藝術創(chuàng)作的技巧,認為提倡格律和不要格律都是危險的,藝術在變化之中也應有不變化存在,從格律入手再脫化格律,“藝術須寓整齊于變化”。在《不似則詩其所以為詩》中,他指出藝術創(chuàng)作的前提,認為藝術家應從模仿入手,而創(chuàng)造是舊經驗的新綜合,“妙悟來自于性靈,手腕則可得于模仿”,闡明藝術創(chuàng)作必須有一定的原始積累。在《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中,他指出 雖然靈感突如其來,但卻是深厚修養(yǎng)的瞬時爆發(fā),進一步響應前文,指明原始積累的重要性。
通過循序漸進的方式,先生在《慢慢走,欣賞啊》引出藝術和人生的關系。先生指出每個人的生命史就是他自己的作品,過一世就好比做一篇文章,知道生活的人就是藝術家,他的生活就是藝術作品,善于生活的人不會讓一塵一芥影響整個生命的和諧,他們都知曉如何取舍、何時進退,所謂人生的藝術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
先生之論,引讀者由藝術走向人生,又將人生納入藝術之中,這讓我從原本試圖探究藝術的根本這件事上獲得了一個探究人生意義的新維度。也許,跳脫出日常的局限性,試著從欣賞的角度去繼續(xù)人生之旅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先生曾說“文學起于實用,要把自己感知的說給旁人知道;但它超于實用,要找好話說,使旁人在話的內容和形式上同時得到愉快。”在《談美》這本書里,他一如既往地樸實而又親切,把話遞到讀者的心坎里。
先生的一生專心致學、成就斐然,聽聞解放前夕,國民政府派專機接“知名人士”去臺灣,名單上先生名列第三,但先生毅然決定留下,文人風骨可敬可嘆。無論作文還是為人,先生實乃我輩楷模,希望大家有機會都能靜下心來讀讀他的書,或許你們能有更多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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