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帶著孩子回了一趟老家，回到鄉(xiāng)下，孩子們自然歡欣鼓舞，每天太陽一落山就跑下樓去玩，美其名曰“觀察大自然”。
院子外有片水泥場地，四周圍著一些樟樹、樸樹、棕櫚樹、夾竹桃與紫薇花，一個大路口連著外面的水泥馬路，一個小路口對著矮圍墻的缺口，缺口外是一片小池塘，里面有半池荷花。大路口正對著內(nèi)院的院門，靠墻一側(cè)是家里的車庫，另一側(cè)的圍墻邊種滿了百日草、鳳仙花、波斯菊和格桑花，這些都是我網(wǎng)購回來的花草種子，冬去春來，日復(fù)一年，四季里總有三季開滿了花。
各式各樣的昆蟲都是孩子們感興趣的對象，他們對夏日黃昏絢爛的晚霞和黛青色的遠(yuǎn)山毫無興致，卻都瞪大著眼睛在草叢前頻頻駐足，有時候還要找根樹枝，挑破草叢里的蜘蛛網(wǎng)，或是撥弄、逗玩一下地上爬行的巨蟻。
爸爸穿上雨鞋去池塘里給他們摘蓮蓬吃，我在池塘邊給他們摘了荷花，指給他們看蓮蓬是怎么長出來的，又給他們摘了荷葉，演示水珠在荷葉上如何輕盈地滾動。孩子們不亦樂乎地玩起了水珠傳遞游戲，輕快的歡笑聲不絕于耳。呵，這些熟悉的場景何嘗不是我的童年！
午飯后到后院納涼，我無意發(fā)現(xiàn)水井和洗衣池沒了，媽媽說洗衣池被拆掉了，水井也給爸爸出于怕孩子們落井的安全顧慮拿些廢舊的瓦片填了。媽媽還在絮叨當(dāng)年斥“巨資”修葺的這些東西被爸爸“糟�！绷�，我想起來一些往事，竟然有些傷感起來。
這口井挖了大約有近30年了，那時候家里還沒有通自來水，日常吃用的水基本上靠這口井供應(yīng)。又過了幾年，家里改裝房子，爸爸請泥瓦匠在井邊造了洗衣池。洗衣池一分為二，一邊正中做了帶紋路的水泥搓衣板，搓洗后扔進(jìn)另一邊過水。水池底下帶塞子，用水泵從旁邊的水井里抽出干凈的水，洗好衣服一拔塞子，污水就流走了。
洗衣池跟現(xiàn)在市面上售賣的家用洗衣臺別無二致，只是更大更合理一點，不得不說爸爸當(dāng)時的眼光還是蠻超前的。
我們還小的時候，每到夏天，這里一度成為我和弟弟的水上樂園。我們坐在里面嬉鬧，水剛好到我們胸口，是爸媽默許的“水上項目”。有一次，剛下過雷陣雨，天上還飄著點雨絲，遠(yuǎn)處天邊的雷光還在閃，家里另一側(cè)院子里有兩個本來養(yǎng)魚的水泥魚池，后來魚死光了就一直荒廢著。那天，我見里面漲滿了水，便隨手在院子里摘了一個小西瓜扔進(jìn)去，然后跳進(jìn)池子里追著西瓜玩，很快被我爸發(fā)現(xiàn)并拎了出來。沒過多久，那兩個魚池就被他們用土填了，還種上了幾棵石榴樹。
水井上常年累月蓋著一個特制的圓型鋼筋水泥蓋子，邊緣上預(yù)留了水泵電線和水管的孔洞，兩邊分別做了提手。這個蓋子很重，一個大人提起來都很費力，但是現(xiàn)在出于對孫兒們的安全考慮，這口水井最終還是給填上了，這是“安全意識”的提升，更裝滿了對下一代的愛。
原先這片院子里有棵葡萄架，后來旁邊蓋倉庫，葡萄樹的根部被扎進(jìn)了房子里，樹枝伸出去的墻面留出來一塊缺口，雖然樹根常年沒有雨水澆灌，倒也不影響它正常生長。每年七八月，正是葡萄陸續(xù)成熟的時間，我和弟弟要么爬上水池、要么搬了椅子，尋找熟透的葡萄吃。頭幾年的葡萄真是又大又甜，有一年葡萄結(jié)得多，媽媽還采了好多下來，派我和弟弟挨家挨戶去送。
可惜這棵葡萄樹終究死在了某個干旱的夏天，水井和洗衣池也隨著家家戶戶通了自來水而逐漸荒廢了。因為無人問津，旁邊花壇里的桔子樹越長越大，枝丫覆蓋了大半的水池。除了摘桔子，這里就只有偶爾玩躲貓貓的小朋友才會光顧了，而我關(guān)于這里的記憶，除了童年時光，就只有兩張十年前辦家宴時，外公幫忙從井里抽水的老照片了。
家有喜事，親朋好友都來了，爸爸從外面請了廚師回來，這個閑置已久的水井再次發(fā)揮了它的作用。井邊擺滿了各式大盆，洗菜的、洗碗盤的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隨著電閘的手柄推上去，嘩啦啦的清水便沖了出來。
一轉(zhuǎn)眼，外公已經(jīng)走了有7年，外婆也因為去年的一場意外而離開了我們。爺爺在我較小的時候離世，那時候我還沒有這么深的感悟，對于生活中發(fā)生的一切變化也能坦然接受，直到外婆也走了，我開始認(rèn)識到即使再有凝聚力的家族，老人一旦不在了，可能這個家族也就慢慢散了。生活中，大家的聯(lián)絡(luò)越來越少，好像瞬間所有人都回歸到自己的小家庭里去了，除非是婚喪嫁娶，盛大的團(tuán)聚或團(tuán)圓似乎就變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甚至是所謂的這些人生大事，逐漸也都有了無法見面的可以推脫的理由。每當(dāng)想到這些，我就體悟出“老人在家就在”的真諦。
不僅如此，與我素未謀面的奶奶讓我從小羨慕鄰居家的孩子，還有陪伴我整個童年時光的爺爺，我至今還記得很多和他的點點滴滴，還有在我成人后離去的外公外婆，更是讓我遺憾重重，每每想到總是覺得自己陪伴得太少，對他們還不夠好。這些遺憾常常提醒我，要更加珍惜和愛自己的親人們。是誰說的，人生的會面總是見一次少一次？
孫子、孫女們正在院子外面興奮地尖叫、追逐、打鬧，門口的父母叉著腰望著他們笑。每每電話或視頻里總是記掛著的孩子們此刻正在他們面前奔跑著，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者沒搶到玩具了，還會哭著要他們安慰或做主。他們笑呵呵地抱起孩子，就像他們的父母曾經(jīng)哄著我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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